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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受詛咒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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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受詛咒的地

姜欒忙的像個陀螺。

一邊要打理齊家家業, 另一邊還要去拜訪那位姓伍的頑固老頭,姜欒簡直快要瘋了。

好在姜顏舒偶爾能幫姜欒一點忙,比如上街給老頭買買禮物什麽的。

因為姜欒發現自己每次帶禮物上門, 老人都照收不誤。

於是姜欒由此猜想,若是送的多了,老人是不是就不好意思拒絕了?

然而他還是太天真了。

老人不僅沒覺得不好意思,反而使喚起姜欒來, 從拿書磨墨,到整理書櫃。

就老爺子書房那個格局,四面墻都是書,姜欒簡直被整的苦不堪言, 偶爾還要挑幾本書念給老頭聽, 因為老人自稱眼睛不好使。

但念了幾本書後,姜欒居然也看進去了。

從列國通傳這樣的史書到千百年來聖人的語句摘錄,還有一些朝堂雜記,甚至不知是誰手寫的讀書筆記, 思想深邃頗有見地。

姜欒漸漸靜下了心,不再像往日那般急躁,常常在老人書房中一坐一下午, 老人則在一旁的桌案寫字。

一老一少安安靜靜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極少發生對話。

姜顏舒偶爾還陪著姜欒坐坐,後來實在是懶得來了, 一看書就想睡覺, 不如去幫著姜欒打點生意。

中間齊紹麟又回來了一次, 聽說姜欒還沒搞定那老頭, 手裏的刀一拔, 差點兒上門把老頭打包直接搶走, 幸好被姜欒攔住了。

姜欒不僅攔著齊紹麟,還塞給他幾本從老人那借來的兵書。

齊紹麟拿著看了幾眼後,若有所思的帶走了。

如此過了半月有餘,這一日,老人終於主動對姜欒開口了。

“先前見你看了二十年前的朝堂雜記,”老人貌似漫不經心的問道,“觀感如何?”

姜欒心裏想著終於來了,客客氣氣的回道,“先生說的可是‘新變’那一章?”

“唔。”老人不置可否。

所謂朝堂雜記,是記錄著皇帝每日早朝時處理公務所說的話,以及朝臣們的爭論。

許多治理國家的方針要事都在此書中有所體現。

而名為“新變”的章節,則是二十年前由伍胥在朝堂上提出的革新要書。

姜欒心裏想,還說你不是陛下要找的伍夫子?嘴裏卻說,“晚輩認為,這位伍先生提出的觀點極為新穎,比如其中的平權思想以及以科舉制代替舉薦制……觀點是好的,只可惜終將走向失敗。”

“哦,”老人道,“你說說為何。”

“這一點無需解釋,這二十年來現實如此,”姜欒回答道,“恩科制僅在天啟推行了三年,便草草終結,所謂提高哥兒與女性在生產中的地位,如今更是聞所未聞,這位伍先生的舉措確實是失敗的。”

老人頗有意味兒的問姜欒,“那你說說,他為何會失敗。”

姜欒註視著老人的雙眼,“因為時機未到。”

姜欒終於想明白了,其實伍胥並非執意歸隱不出,也不是刻意抗拒姜欒的請求,皆因這四個字——時機未到。

“太/祖皇帝為了打壓諸侯勢力,創立了舉薦制,由此天啟的氏族開始興盛,至今已有數百年,”姜欒緩緩道,“只是舉薦制弊端亦十分明顯,因為相互推舉為官,氏族內官職代代相傳,形成了壟斷,亦造成結黨營私、官官相護。”

就像齊家便是雲江城出名的氏族,齊紹麟所接任雲江城指揮使一職便是齊氏祖上所流傳下來的,必須由齊家子弟接任。

“這位伍先生提出的恩科制,貧家出身的優秀子弟通過考試,亦可以成為國之棟梁,打破階級壟斷,從各地人才中擇優錄取,對天啟來說是件好事,”

姜欒嘆息道,“只可惜天啟內部氏族力量盤根錯節,為了自身利益必然是維護現有秩序,我見‘新變’章中,以崔丞相為首的大多數官員們極力反對,陛下雖然支持新政,但在推行三年後因種種原因被放棄。”

恐怕也是從那時開始,皇權被動搖,伍胥出走,皇帝回宮種地,就不知前孝感皇後叛國一事是否與此有關。

老人仿佛也沈浸在過往的回憶中,淡淡道,“老夫也是那時給陛下留下‘四時充美’的題字。”

“寓意來日希望的意思麽?”姜欒笑道,“伍先生,晚輩認為時機已然成熟,只待南疆起兵的那一刻。”

戰爭會使黎民百姓陷入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的絕境中,但偶爾也能從中窺見一絲嶄新光明。

一旦戰時兵動,便是打破階級的大好時機。屆時氏族不穩,可趁虛而入,以掌握兵權逼迫新政推行。

伍胥滿意道,“老夫這幾日也沒有清閑下來,書信寫了幾十封,煩請小友幫我寄出去,但能不能行得通,就看你那位在上京中的小兄弟了。”

姜欒點頭稱是,並從懷裏取出半塊日日帶在身上的金餅,恭敬的還給伍胥。

伍胥笑而不語,接過來收下。

這半塊金餅其實是伍胥對姜欒的測試。

姜欒明白若是自己一早拿出那金餅來脅迫伍胥幫忙,恐怕這老頭子就會把他這以人情相逼的家夥掃地出門。

不得不說這老頭,真是個老狐貍啊!

……

伍胥的那些信寄出不久,睿寶那頭就送來了好消息。

永昌三十二年,農歷七月初七。

朝堂百官在立太子的最後一次爭議中,反對派竟有許多人倒戈,背叛了崔相團體,支持睿寶做太子的聲音竟成了大多數。

於是永昌帝便順水推舟,恢覆了睿寶的皇室姓氏,並立為天啟太子。

……

又過了幾日,雲江城來了一隊身材高大的騎手,身著錦衣,頭戴護甲。

這些人縱馬來到伍府門口,風雨不動的等了幾天,期間不吃也不喝。

直到伍府上的古怪老頭領著孫子出來,鎖了府邸大門,上了這些怪人的馬車。

一隊人自此走的無影無蹤,再也沒有回過雲江。

……

農歷七月二十二日那一天,姜欒又收到了睿寶的信。

相比先前睿寶恢覆太子之身的喜悅,這封信字跡潦草,顯然寫信人正處於一種緊張慌亂的狀態。

睿寶信中寫道,他時常與遠在南疆的師父寫信聯系,但這一次卻是左朗給他回的信。

左朗告訴他,皇帝派往南疆的主帥在途中誤食毒物死亡,由副將暫時頂替其職位和料理軍務。

然而主帥死不死關睿寶什麽事?

睿寶發現字跡不是師父的,便幾次寫信逼問。

左朗先是閉口不談,最後實在瞞不住,才在信中老實交代——仇先生在主帥死亡之日便已失蹤,如今軍隊正在派人尋找。

睿寶終於慌了,懷疑師父是不是出了事。

姜欒只得回信安慰他,仇先生武功高強,應當不會有事。

其實他心裏也是打著鼓。

邊線上大興鐵騎頻頻騷擾,近來南疆凝聚了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正招兵買馬,野心勃勃。

姜欒知道這夥人必定就是齊天行挖出寶藏後集結的,也不知仇捷途的失蹤是不是與齊天行有關。

他剛給睿寶寫完信,令人寄出,就見姜顏舒急急忙忙的走了進來。

“哥,你那嬸母和小叔子真不是個好東西!”姜顏舒不擅掩藏情緒,一進門就開始咋咋呼呼起來。

姜欒一聽就知道沒好事,“他們又幹什麽了?”

“你那好嬸母近來開了幾間米鋪,”姜顏舒嚷嚷道,“就開在咱家米鋪對面,你說氣不氣!”

如今姜顏舒已經徹底把自己劃為姜欒的家裏人,至於和自己母親交好的周氏……自然什麽也不是。

他此刻對於周氏母子當面搶生意的事十分不忿。

姜欒倒是沒怎麽氣,“那就由著他們開唄。”

齊家米鋪有十數家之多,姜欒是不信憑借周氏母子那點積蓄,能對齊家造成什麽威脅。

“若只是如此也就算了,”姜顏舒皺眉道,“他們的米鋪一直在跟咱們惡意壓價!”

姜欒聽到這裏才擡起眼來,“他們開了多少家鋪子?”

姜顏舒冷哼道,“六家米鋪。”

姜欒一怔,周氏母子能有錢開這麽多鋪子顯然是他沒想到的。

“那咱們出去走一趟吧。”姜欒想了想道。

姜顏舒原本以為姜欒是要去看周氏母子開的鋪子,沒想到姜欒喊來了府裏豢養的車夫,拉著兩人一道去了田間地頭。

如今正值盛夏,當季的水稻皆已收割完成,不少農民在地裏移栽,以備下半年的二輪收成。

馬車在田邊停下,姜欒招呼姜顏舒下車。

“這太陽這麽曬,怎麽下車啊?”姜顏舒挑起一邊的簾子,憂心忡忡道,“曬黑了怎麽辦?”

“這麽著。”姜欒把自己的外搭脫下來罩到姜顏舒頭上。

姜顏舒極不情願的下車,剛落地就發出一聲慘叫,“怎麽有大糞啊!”

姜欒實在弄不了這小少爺,只得自己走到崎嶇的小路上。

地頭上有幾個大爺坐著抽旱煙,姜欒便走過去與他們閑聊攀談,並拿出自己制作的鹵牛肉請他們吃。

姜顏舒怕臟,遠遠的看著姜欒的舉動,一頭霧水。

過了小半會兒,姜欒回來,吩咐車夫駕車去齊家的田莊。

“你幹什麽去了?”姜顏舒問道。

姜欒沒有回答,反問道,“周氏的米鋪定價多少?”

“每石十五錢。”姜顏舒回道,“怎麽了?”

姜欒道,“附近田莊的收糧價是每石十八錢。”

姜顏舒頓時無語,“合著這娘倆一直在做慈善,虧本買賣?”

“他們沒那麽傻,”姜欒皺著眉道,“不是米有問題,就是米的來路有問題。”

“你懷疑齊府田莊上出了內奸,”姜顏舒一下子明白了,“他們在給周氏母子免費供米,打壓咱們的米鋪?”

姜欒淡淡的說,“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齊府田莊上良田千畝,足有幾十家佃戶。

排列整齊的小屋炊煙裊裊,到處一片欣欣向榮,顯然管事的做得不錯。

姜欒到後先查了一下糧倉庫存,又跟佃戶打聽了當季收成,才松了口氣。

“如何?”姜顏舒問。

姜欒回道,“齊府田莊沒有問題。”

姜欒方才先去散戶家的地裏走了一遭,不僅打聽了當季的收糧價,還問了收成,換算了一下齊府今年的收成。

若是齊府田莊克扣了大米送給周氏母子,賬簿上的糧食庫存一定短缺不少,但姜欒看到的數字是沒問題的。

他最怕的就是府上出內奸,如今看來還好,只是不知周氏母子的低價米是從哪裏購得的。

“想不通,”姜欒嘖了一聲,轉頭對姜顏舒道,“不過也不必著急,弟,你回去先幫我做件事。”

姜顏舒道,“你說。”

“拿著咱鋪上的現錢,找人去收購周氏母子米鋪的大米,”姜欒道,“越多越好。”

“這……”姜顏舒聞言一怔,“積存太多的大米,會不會賣不出去?”

“能賣出去的,信我。”姜欒道。

通過睿寶與麟哥的消息渠道,姜欒知道天啟在不久的將來有一場仗要打。

屆時北上的災民眾多,戰爭禍端,米價會大幅上漲,齊府也需要準備許多大米,用以接濟災民。

至於姜欒自己,則要勞煩一下摘星閣了。

齊百裏的好兄弟吳公子,是雲江城最大錢莊寶隆銀號的少當家。

周氏母子鋪子上的現錢或許不會通過錢來也做賬,但一定會經由寶隆銀號流轉。

姜欒正奇怪他們私底下做了什麽買賣,不如就查一查他們的資金流動到底有多大。

姜欒和姜顏舒看好了田莊,準備打道回府。

這時他聽到田頭有人喊,“作死啊,跑那麽快幹嘛?撞到老子了!”

姜欒聞言看去,只見一個又矮又壯的男人在田間跑過,最後鉆入灌木叢裏。

那身形……未免太眼熟了。

姜欒有些在意,往男人來的方向看去。

他突然發現同在田莊上,大部分梯田郁郁蔥蔥,但有那麽一片地荒蕪的紮眼。

“那邊的地怎麽了,”姜欒問跟在身邊的田莊管事,“怎麽荒著不種糧食?

管事順著姜欒的視線看了一眼,趕忙解釋道,“回少夫人,那片地受了詛咒,種不了糧食。”

姜欒一聽這說辭就想笑。

他知道裏面必然是有問題,便叫著管事一同過去查看。

這片禿的幹幹凈凈的田地位於齊府田莊的大後方,旁邊是一條從山坡上流下的小河流。

按說這地理位置不錯,偏偏溪邊連雜草都不怎麽生長。

“少夫人,說是詛咒您還別不信,”

管事的對姜欒說,“這片地種啥死,確實蹊蹺的很,夙平郡王……竇蔻掌家的時候,就找好多人來看過了,最後找了個神婆才知道這地是被詛咒了。”

“竇蔻掌家的時候就開始了,”姜欒微微瞇眼,“也就是說竇蔻掌家之前,這片地是好的?”

管事聞言一楞,緩緩點了點頭。

姜欒看著河邊唯一的植物——那叢開的枝繁葉茂的野月季,冷聲道,“多找幾個種莊稼的農戶來看這地,急著回報。”

……

自從姜欒去過田莊後,周氏母子的米鋪突然消停了不少。

周氏和齊紹康也算是難得的厚臉皮,自己搞的鋪子發生惡意壓價的事,還好意思繼續住在齊府上,一副我行我素你奈我何的樣子。

姜欒簡直懶得理會他們。

又過了兩日,姜欒分別收到了來自齊府田莊和寶隆銀號的消息,吃飯間再看向周氏的眼神就透著耐人尋味。

姜顏舒出來太久,已經回家去了,齊紹康去看鋪子去了。

齊府上就剩下姜欒和周氏兩個坐著吃午飯。

周氏對於姜欒奇怪的眼神並沒有察覺。

她拿起手帕擦了擦嘴,意味深長的說,“不知欒兒你可聽聞,咱雲江最近來了一位仙師?”

姜欒淺酌著一碗茶,似笑非笑道,“這位仙師該不會是姓白吧?”

周氏原是提前受仙師“點撥”過的,此刻聽到姜欒的話一楞,“你認識白仙師?”

姜欒放下茶杯,嘆了口氣。

果然是白曦鶴。

這個神棍居然從上京城來到雲江,又打著仙師名號,恐怕是沖他來的。

姜欒那句“白仙師在哪”還沒問出口,就聽到府外人聲嘈雜,似乎圍了不少人。

一個清亮的聲音高聲道,“敢問齊府家主夫人何在?”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姜欒又看了眼喜上眉梢的周氏,心裏冷哼道,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

“欒兒,似乎外面有人找你呢。”周氏佯作淡定的說。

姜欒沖周氏笑笑,“叔母您先替我去看看外面在吵什麽,我收拾一下,隨後就到。”

周氏不疑有他,起身走了。

她走後,姜欒便叫來了秋梨。

此刻齊府門外,圍聚了百來號人,正在看熱鬧。

白曦鶴一身白衣飄然,雙指沾了金粉在緊閉的雙眼一抹,大喝一聲,“開!”

他背上的寶劍在劍鞘中震顫著,隨後就像是擁有了生命般自動從鞘中脫出,憑空飛舞起來。

雲江城的老百姓們哪裏見過這禦劍飛行的景象,頓時“霍”的一聲,不住的鼓掌叫好。

白曦鶴微微蹙眉,白了一眼兩邊的百姓,對此刻自己被當成雜耍表演的氛圍並不滿意。

他稍一定神,飛劍上抖落一陣金粉,竟憑空揮灑成了一張人臉的形狀。

如此巨人觀的一幕差點兒嚇哭了圍觀的小孩兒,更何況那張人臉的嘴一張一合,居然開口說話了:“冤、冤……”

眾人頓時一片大駭,紛紛扭頭跑路。

白曦鶴安撫眾人道,“大家不必驚慌,這鬼不害人,我是受它指引來此為它報仇的。”

但是白曦鶴這整活效果也太好了,百姓們根本就不聽他講,嚇得吱哇亂竄。

白曦鶴見此情景也無他法,只得裝模作樣的說了句,“冤魂,你速速指出真兇,我來替你報仇。”

說罷那金粉形成的鬼面瞬間消散。

恰好此時姜欒從齊府內走出,白曦鶴定睛一看,便劍指姜欒道,“沒錯,就是他!”

姜欒:“……”

白曦鶴冷笑道,“齊夫人,你為何要害人呢?”

聽到白曦鶴這番莫名的指控,姜欒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呢,尚在原地沒走的雲江城百姓先不樂意了。

“說什麽鬼話,姜公子何曾害過人?”

“沒錯,姜公子在雲江和綠水洲人緣出了名的好,你這神棍休要胡說!”

白曦鶴聽了心裏咯噔一下。

他初來乍到還沒來得及打聽清楚,什麽時候姜欒這□□蕩夫還成了人緣好的那個,這和原本的走向不一樣啊!

但即便如此,白曦鶴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演下去。

他冷聲道,“你們方才也看到那鬼了,鬼是不會說謊的!”

姜欒只聽了這麽兩句話,就知道白曦鶴在打什麽鬼主意了,笑道,“白仙師好久不見呢,不知道又是什麽鬼把您給引來了?”

“你莫要心虛,”白曦鶴強壓下心頭的不安,冷笑道,“你害過誰自己心中清楚,我這就把那鬼叫出來對峙!”

他這麽一說,圍觀百姓頓時不幹了,個個面色煞白道,“還來?”

白曦鶴不敢再搞鬼面出來,生怕把人都嚇跑了,幹脆自己親自上。

只見他白眼一翻,口吐白沫,渾身開始不停抽搐起來。

“哦,我懂了,”

姜欒替白曦鶴給百姓們講解道,“仙師這是被鬼上身了。”

圍觀百姓們聞言頓時不怕了,反而有些哭笑不得。

白曦鶴雙眸一翻,兩個瞳孔竟變成赤紅色,真的如同厲鬼上身般,大聲呵斥道,“姜欒,你看看我是誰!”

一聲呵斥令姜欒一楞,這並不是白曦鶴自己的聲音。

圍觀眾人也有不少人聽出來了,小聲道,“聽起來像是齊家老祖宗的聲音啊?”

旁邊兒看戲的周氏趁機高呼一聲,“老祖宗,天吶居然是老祖宗的聲音!您有什麽冤屈就直說,可不要嚇唬我們啊!”

在最初聽到聲音的怔楞後,姜欒淡定了下來,一臉似笑非笑的看著兩人表演。

白曦鶴知道姜欒不信他這一茬,反正這番表演是演給愚昧百姓們看的,指著姜欒厲聲道,“姜欒,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悔改麽?”

姜欒聞言,貌若委屈道,“我一向是秉公守法的老實百姓,我要悔改什麽呀?”

“你這□□小人,人盡皆知,”白曦鶴喝道,“被老夫撞破後,竟夥同你的奸夫害死老夫,蒙騙我的好孫兒……”

“你既然說撞破了奸情,不妨說說看奸夫在哪?”姜欒張口就是一連串質問,“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多高多重?單眼皮還是雙眼皮?大鼻子還是小鼻子?”

白曦鶴被問的腦子嗡嗡的,咬定一句話,“月黑風高,你二人在家中偷情又被樹擋著,老夫沒有看清!”

“哪棵樹?”姜欒又質問道,“楊樹柳樹銀杏樹落葉松還是馬尾松?”

白曦鶴被姜欒問煩了,本就隨口胡謅,便說了句,“柳樹!”

周氏聞言使勁給白曦鶴使眼色,白曦鶴心裏咯噔一下。

“哦,”姜欒點點頭,“可齊府上只種了梧桐樹啊?”

看熱鬧的百姓們頓時笑出了聲,明白了白曦鶴到底是個什麽貨色。

白曦鶴騎虎難下,硬著頭皮找補道,“我說錯了,是梧桐樹,那天……”

還不等白曦鶴瞎掰,姜欒先發制人,大聲呵斥道,“什麽鬼魂野鬼,膽敢偽裝成齊府老太爺在此鬧事?秋梨,快把法寶拿出來!”

“來嘍!”秋梨應聲從府內走出,手裏還提著一個木桶。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秋梨就將桶裏的東西潑了出去,給白曦鶴從頭到腳糊了一身。

頓時一股子惡臭蔓延開來。

“聽說大糞能治鬼上身,”姜欒哼了一聲,“你這惡鬼若是識相,就快快離開白仙師的身子,再不走,本公子就親自餵你吃一桶!”

“霍!”

圍觀百姓們捏著鼻子閃出數米遠去。

白曦鶴掛著一身黃色黑色的凝結物,惡臭沖天,方才因為錯愕張著嘴,不慎吃下去不少。

因而他氣的嘴唇顫抖,半晌咬牙切齒的蹦出兩個字,“姜欒!”

“哎,”姜欒應了一聲,欣慰道,“這次是白仙師的聲音了,看來大糞湯真的有用,把那鬼給逼退了。”

秋梨也在一旁附和著點頭,“這位仙師,你可不用太感激我們夫人哦。”

白曦鶴自出場時,向來是一派仙風道骨的美少年模樣,何曾品嘗過此番屈辱?竟渾身粘著腥臭的大便,被人當街指指點點!

再加上之前種種恩怨,白曦鶴終於忍無可忍,持劍沖向姜欒,“我要了你的命!”

其實姜欒早有防備,安排了幾個會拳腳的家丁在門後守著,以防白曦鶴狗急跳墻。

但還不等家丁們跳出來,一個男人憑空冒出,飛起一腳揣在白曦鶴臉上,將他踹出七八米遠去。

這渾身大糞的家夥令百姓們避之不疊,自發為他閃出一條道來。

來人踹飛白曦鶴後護在姜欒身前,側頭將姜欒從頭到尾掃視了一遍,“娘子,你沒事吧?”

正是穿著戎裝的齊紹麟。

姜欒沒想到遠在兵營的齊紹麟會來,皺眉道,“你白天回家?”

往日齊紹麟偷溜回來,都是夜間行動。

“聽說家裏鬧‘鬼’,沒有心思練兵,便回來了。”齊紹麟回答道,“抱歉,來遲了。”

兵營距雲江城少說也有三四十裏地,從白曦鶴出現到現在被踹飛,能有一炷香的功夫麽?

姜欒一時間不知道該感慨點什麽好,便佯裝柔弱的靠到齊紹麟身上,茶裏茶氣的說,“麟哥,你看他欺負我!”

齊紹麟點點頭,“知道了,幫你報仇。”

圍觀百姓們頓時哭笑不得,這到底是誰欺負誰啊?雖然這位“仙師”也是罪有應得就是了。

白曦鶴被齊紹麟那一腳踹的,在地上趴了半天才起來。兩口子的對話他自然是聽到了。

白曦鶴滿心震驚,扶著下巴口齒不清道,“怎麽可能,齊紹麟,你現在不應該是……”

白曦鶴為什麽會在這個時間來到這?

因為按照原本的時間進程,齊紹麟應該因為修煉《無刃雙訣》入魔,變成了個真瘋子。

而姜欒也因為害怕,和情夫逃離此地,然後私奔到南疆……

但白曦鶴明白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原本貪生怕死又□□的姜欒,現在卻對齊紹麟死心塌地著,根本不可能私奔。

所以白曦鶴就來此“助”姜欒一臂之力,順便對瘋了的齊紹麟“施以援手”,此後這個世界的位面之子,就再也離不開自己了。

可是現在的發展是怎麽回事?齊紹麟不僅沒有瘋癲,反而與姜欒舉止親昵,和從前並無不同。

他現在不應該冷血的六親不認麽?

其實白曦鶴對齊紹麟的判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並沒有錯。

確認姜欒無事後,齊紹麟緩步走向地上躺著的白曦鶴,面無表情的說,“第一次見面就應該殺了你的……”

一向淡定自若的白曦鶴在看到齊紹麟緩步接近時,劇烈的顫抖起來。

原本白曦鶴應當有驕傲的資本,因為他是一個外來者,以上帝般傲慢的視角俯瞰眾生命運,一切進程應盡在掌握中。

他不該死在任何人手中。

但是齊紹麟手按在刀柄上,緩步靠近時,白曦鶴仿佛真正看到死神降臨的那一刻。

腦海中的警報提醒白曦鶴,他不能再依仗天道的自我修覆,必須要自救!

“你……你不能殺了我,”白曦鶴急促的喘息著,“我們的命運息息相關!”

姜欒聞言皺眉望向白曦鶴。

但齊紹麟無動於衷,抽出腰間的官刀。

白曦鶴心臟碰碰的跳動著。

在觸及到齊紹麟冰冷的眼神時,白曦鶴心就像沈入深海之中,他必須說些什麽,能夠真正觸動到齊紹麟的話……

“我死了,這個世界就不覆存在,”白曦鶴惡狠狠道,“包括你身後最愛之人,齊紹麟,你敢賭嗎?!”

在白曦鶴吐出這句話時,齊紹麟的動作頓了一瞬。

白曦鶴趁機重新凝聚地上的金粉,如湧動的水一般襲向姜欒。

這下齊紹麟沒有再猶豫,腳步輕踏,轉身回到姜欒身邊護住,再轉頭時,白曦鶴已然消失不見。

“果然是上當了。”齊紹麟眼神不善。

但姜欒卻對白曦鶴垂死掙紮的那兩句話頗為在意。

這個白曦鶴到底是什麽人?

在倆人打起來的時候,百姓們已經跑得差不多了,零星幾個膽子大留下來的,看了場沒頭沒尾的鬧劇後一臉無聊的離開。

周氏原是在街上偶然遇到白曦鶴的,這仙風道骨的少年看上去十分神秘,口口聲聲要來幫忙收拾姜欒。

沒想到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神棍,使了一通障眼法後就被打的落荒而逃。

周氏失望之餘,還有些心虛,只希望不要被姜欒看出來。

但偏偏怕什麽來什麽。

周氏剛想找補一下,罵兩句神棍,轉頭卻對上姜欒一雙意味深長的眼眸。

“我、我不太舒服,先回房休息了。”周氏嘴唇哆嗦,不敢繼續與姜欒對視,借故離開。

姜欒還能看不出周氏和白曦鶴其實是一夥的麽?

再說周氏母子私下幹的勾當已經被姜欒查出來了,必然不能放過他們。

於是姜欒伏到齊紹麟耳邊,“麟哥,我有一件事需要請你幫忙……”

……

兩日後的深夜,雲江城城坊軍埋伏在齊府田莊山頭上,蹲到了一夥鬼鬼祟祟接頭的人。

這兩幫人加起來足有二十多個,皆身著夜行衣,以黑色面罩遮臉,其中一隊人還拉著幾車貨物。

“是……只是大米而已……”

被抓後,運貨的人哆哆嗦嗦的說。

當夜負責圍捕的人是守城將領顧穆,當即將貨物的袋子劃爛,從中嘩啦流出的不止是雪白的大米,還有許多塊狀的結晶物。

顧穆探手一嘗,頓時緊皺眉頭,“是鹽?”

被士兵按著的人堆裏,有倆人驟然發作,對著城防軍大打出手。

這倆人出手狠辣,武藝高強,尤其是其中的矮壯男子,出手便是銀針四濺,以一敵多,似要沖出重圍。

顧穆以一敵二,應接不暇,原本被制服的剩下十數個人,也拿起石頭與官兵交戰。

這群亡命之徒企圖將軍爺們殺死在亂石坡上!

千鈞一發之間,有一高大的人影越過樹枝飛出。

他擡腳將頑固抵抗的幾人踢飛,又以刀鞘痛擊與顧穆交手的一人面部。

被擊中的人痛呼出聲,接著就被卸掉一臂,倒在地上。

持刀者刀未出鞘,轉身一手按在高個子的黑衣人頭上。

被按的那人似乎激起了什麽恐怖回憶,頓時抖如糠篩,屎尿橫流的下跪,“饒……饒了我……”

一夥人被瞬間制服,官兵重又點燃火把,映亮了持刀者的臉。

“指揮使大人,哎呦……”顧穆被針紮了好幾下,疼的斯哈斯哈的,還不忘把手搭到齊紹麟肩膀上,“你這出手也太晚了,就看我們在那裏挨揍?”

齊紹麟沒有理睬顧穆,一把揪開使針那人的面罩。

男人生的又矮又壯,失去右臂後躺在地上臉色發白,冷汗直冒,卻並不影響齊紹麟認出他的臉。

男人便是先前跟隨夙平郡王,試圖與姜欒偷情、卻被踹殘了的劉登。

這家夥在流星閣出品的艷情話本裏頗為出名,連顧穆都認得了,“看著好像是……那個郡王的情夫啊?”

齊紹麟轉身走到另一人面前。

那身材瘦高的人分明沒受什麽傷,卻神經兮兮的跪在地上不停求饒,像見了鬼一樣。

齊紹麟伸手扯掉他的面罩。

顧穆一看又樂了,“呦,這不是齊紹康齊公子麽?”

……

當天夜裏,齊紹麟領著一隊人回到齊府,大義滅親,把躺在床上睡覺的周氏也給逮了起來。

姜欒沒有起床看這熱鬧,自己正擱床上睡得香甜。

齊紹麟公私不分的偷偷進屋,盯了一會兒姜欒的睡顏後才離開。

隔日,周氏母子販賣私鹽被抓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雲江城。

起初是寶隆銀號跟官府舉報,周氏母子在錢莊的銀錢流水不對勁,所以官兵們連夜蹲守,將正在交易的齊紹康人贓並獲。

原來他們明面上通過交易大米,將鹽夾雜其中偷偷運輸,因為運輸途中不得不經過齊家田莊山上的一條小河,不少鹽灑落融入河水中,導致沿途植被生長稀疏,也揭開了齊氏田莊上詛咒之地的秘密。

當然寶隆銀號的舉報自然是姜欒的安排。

當姜欒看到河岸邊只生長月季這種耐鹽的植物時,就已經猜到了一二。

這片地在夙平郡王掌家時就已經荒了,恐怕當初郡王遮掩的賬本,就是販賣私鹽。只是後來被周氏母子有樣學樣的接手了。

但如果周氏母子沒有刻意壓價,與姜欒惡性競爭,姜欒恐怕還不會發覺這件事。

這一切也只能說自作自受吧。

……

農歷七月的最後一天,姜欒收到了睿寶書信,看清內容後,差點兒把桌子上的墨打翻。

他急匆匆的出門,正好撞上從軍營裏回來的齊紹麟。

“這麽急,去哪?”齊紹麟扶了他一把。

姜欒簡直昏了頭,“我有點擔心睿寶,想去上京走一趟。”

他將睿寶的信交給齊紹麟,上面用撩菜的筆跡只寫了一句話——師父死了。

齊紹麟看了沒有什麽反應,拉著姜欒的手去找馬車,“我跟你一起去。”

姜欒皺眉道,“你是雲江城指揮使,走得開麽?”

“剛接到調令,”

齊紹麟從腰間拿出一張信函,揚了揚,“南疆反叛軍正式宣戰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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